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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065章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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銀望舒和宿星瀾跟上宿明月步伐,追偶像劇似的,觀看兩人的感情。

自宿明月答應跟他在一起,宴南渡春風得意,連戰連勝,很快奪取了摘星宮少宮主之位,風頭一時無兩,而他所在晏家,地位一躍成為皇城九大家族排行前三的世家。

震天的慶賀聲中,宴南渡帶宿明月去見了父母,在天地山川的見證下成了親。

禮成之際,他將一枚銘刻紫藤花的指環作為定情信物,戴在宿明月無名指上,虔誠許下承諾:“結發為夫妻,恩愛兩不疑,歡娛在今夕,嬿婉及良時。此後,你我夫妻形同一體,氣運共享,禍福與共,永生不離。”

宿明月註視著面前俊美無儔的宴南渡,眼波柔和:“君若不離,吾必不棄。”

明月照山河,清風撥心弦。

銀望舒托腮坐在不遠處的松樹下,見證這一幕,默默送出祝福,心道:“要是一直這樣,該有多好。”

她抱著討伐渣男的心態而來,可這時的宴南渡,滿心滿眼都是宿明月,只有他能讓她開心幸福,有所歸依,她討伐了個寂寞。

所以,後來到底發生了什麽,兩人為何會到那種地步,宴南渡又為什麽要追殺自己曾經最愛的人呢?

銀望舒有點不敢往下看,可為了找出真相,她還得繼續追下去。

時間一閃而逝四五年,宴南渡和宿明月成親後來到陌南山,在山間松林建了座小竹屋,院中栽種些花草,養了幾條紅鯉魚。這對夫妻就如同宴南渡講的那個故事,幸福,美滿。

這份美滿,在一個孩子的到來時達到了頂峰。

兩個在一起第五年,宿明月身懷有孕,半妖孩子孕育與普通孩子時間長,趁這空隙,初當父母的夫妻兩與其他夫妻沒什麽兩樣,都熱切盼望這個孩子的到來,提前為他準備好一切。

宴南渡喜不自勝,推算出這一胎是個兒子,翻閱書籍,為其取名為宴星河。

星繁河白,光華璀璨。

宴南渡這樣解釋:“眾星捧月,望我兒長大以後,可以效仿他偉岸高大的老父親,守護他美麗溫柔的老母親。”

宿明月忍俊不禁:“你要點臉吧。”

可隨即夫妻兩遇到了問題,融合人妖兩族血脈的兒子,體內兩股血脈雜交,天生下來修煉天賦便不會很強,且作為半妖,會受到人妖兩族的歧視排擠。這愁壞了新手父母,宴南渡還好,能接受孩子天資差點,大不了一生碌碌無為,有他這個父親保駕護航,誰敢嘲笑欺辱他兒子,先過他老子這關。

宿明月不敢茍同,她積極尋找可以改善孩子血脈的法子,出身天狼族的她,骨子裏帶著好強,絕不允許自己兒子輸在起跑線上。

典型的虎媽貓爸。

銀望舒看得津津有味,在這樣的家庭裏長大,孩子肯定會很幸福。隨即她猛然一個激靈,突然想到一件事。

這個被父母熱切期盼的宴星河,其實就是——

宿星瀾!

銀望舒笑容一頓,下意識去看宿星瀾。

宿星瀾註視著眼前的場面,眼眸沈靜,臉上出現一剎那的脆弱。

他一直以為,自己生下來便被父親拋棄,母親憎惡,原來他也曾被期盼過嗎?

但後來,又為何都拋棄了他呢?

就像提前知道了一場悲劇,知道了結局,不忍心再追下去,卻還是要忍著揪心,繼續往下看。

宴南渡和宿明月從有了孩子那刻就忙碌起來,為使兒子體內的兩股血脈完美融合,集兩族之長,兩人一起查找古籍書,記下各種方法,不厭其煩地逐一試驗,又上天入地尋找各種天材地寶,人族妖界都走遍。

這個還未出生的孩子,飽含了父母的期待和愛。

不過,宴南渡作為摘星宮宮主,身上擔子繁重,時常有顧不到家的時候,好在宿明月能理解他,她並非尋常人家的妻子,自己就能撐起一片天。這期間,她從宴南渡那裏拿著通行令,總算可以自由穿梭於人妖兩界。

將通行令交出去,將媳婦送到黑市入口,宴南渡還依依不舍:“姑奶奶,你不會一回娘家就忘記為夫吧。”

宿明月言簡意賅:“不會。”

宴南渡很不滿意,在外雷厲風行的宮主大人,居然撒起了嬌:“你能不能多說幾句話。”

宿明月無語,不知道的,還以為即將出遠門的是宴南渡,而不是她。但她還是回應了他的要求:“會很快回來,會……想你。”

宴南渡鳳眸帶著笑意,趁人沒註意,在她嘴邊飛快地吻了下:“我也會想你,早點回家。”

這話肉麻的,銀望舒搓搓手臂上的雞皮疙瘩,嘴角卻忍不住露出姨媽笑,心道你們給我鎖死啊,鑰匙我吞了誰都不許下車。

……誰也沒想到,這是兩人最後一份甜蜜。

宿明月從黑市歸來,烏雲鋪滿天際,狂風吹拂院中曬的果幹。將果幹收入儲物袋,沿著院子四處找了宴南渡,卻沒見他蹤影,疑惑了會兒。

這還是她第一次回來沒見到人呢,也許被皇朝事務牽絆住了腳。

宿明月搖頭,露出無奈地笑,短短幾年,她已如此習慣依賴這個男人。

翻閱兩人收集的古方,宿明月用新得來的靈藥煲湯,端在窗邊,慢條斯理地喝藥。

這時外面忽然一道雷聲,下起了雨,雨越下愈大,很快瓢潑一般。

才喝完藥,宿明月眼睛驟然瞇起,手中碗往桌上一撂,掌心發力,陡然往屋外一處推去!

掌力讓暴雨中的身影現形,閃電轟鳴中,宿明月看清了闖入者的面容,微微怔楞:“夫君?”

雨中的人,赫然是她找了一遍沒找到的宴南渡。

宴南渡撐著油紙傘,周身似乎披了層落寞。宿明月心下奇怪,從門後撈起一把傘走到院中,往常這家夥回來時,會在門外就出言喊她,今日怎麽一言不發?

“你怎麽出來了,雨很大,快回去。”宴南渡回神,忙將妻子裹入懷中,回到屋內,為她烘幹身上濕氣:“對不住,被一些事牽絆住,沒能按時回來。”

“這次不跟你計較。”宿明月將宴南渡帶進屋中,卻發現他神色有些奇怪,看向自己的眼神覆雜。

“出了什麽事?”宿明月問。

宴南渡楞了楞,卻沒隱瞞她,緊緊握住她雙手:“有妖族潛入皇脈,引發九州動蕩,師父下了追殺令,捉妖師都在滿世界追殺妖族。”

宿明月會意:“我身份被發現了?”

“只有師父知道,天底下沒有事能瞞過他。”宴南渡頷首,欲言又止,最後只緊緊抱住面前的妻子:“我一定會保護好你們母子,別擔心。”

宿明月知道自己的伴侶可能遇到了什麽事,沒一味追問,任由他抱著,等他情緒緩解,才輕輕道:“嗯,我信你。”

我相信你會保護好我,放心,我也會保護好你的,因為你是我夫君。

宿明月輕笑著,拍著宴南渡的後背,心道。

此時室內溫情脈脈,在一旁觀看的銀望舒和宿星瀾,對視一眼,皆看出對方眼底的擔憂,總有種風雨欲來的不祥預感。

這一夜過後,宴南渡恢覆正常,可接下來,人界皇脈出事,九州動蕩,他忙得腳不沾地。

混入人界的妖族在各方掀起禍亂,作為摘星宮宮主,宴南渡本應親自帶兵剿滅妖族,這是絕佳的立威機會,但他毅然拒絕,不打算參與人妖兩界任何事宜。這引發諸多爭議,甚至有人不服,心有怨言,各種猜疑甚囂塵上。但大家都敢怒不敢言,畢竟,宴南渡乃百年難遇的天才修者,實力拔群,又有皇朝帝王和鎮國侯相護,誰都動不得他。

為了緩解眾人乃至皇朝猜疑,皇朝為他安排了其他任務,北方大旱,南地蝗蟲,魔道猖獗……才接任宮主不久的宴南渡,卻不得不做這些比除妖艱難數倍的任務,以堵住悠悠眾口。

宴南渡忙於公務,回家的次數愈發變少,兩人以靈鏡通信。

後來不知為何,宴南渡不再使用靈鏡,改以書信。

宿明月心有隱憂,能感覺到宴南渡那邊的艱難,但人族之事,她不能插手,也不能讓他不做這個摘星宮宮主,她知道這人胸懷天下和家族,理解他的抱負。只能冷著臉將人送出家門,囑托他保重自身,早點回來。

從前幾乎形影不離的人,如今兩三月不見一面,這次等待的人,變成了宿明月。

可不知為何,似乎從那次雨夜開始,宴南渡對自己地態度愈發別扭,時而熱烈,時而冷漠,漸漸的性子喜怒不定,還是那個人,還是那種氣息,但人就是變了。

後來,宴南渡面對宿明月,一次比一次冷漠,從沈默,猶疑,漸漸的不耐煩,偶爾眼底甚至有厭惡之色。

作為枕邊人,宿明月自然發現了他的變化,出聲問他,宴南渡總閃爍著,含糊其辭。

甚至有一次,他身上沾染了膩人的脂粉味,嗆得宿明月想吐,當即發怒。

夫妻之間的爭吵開始變得頻繁,彼此都不相讓。

宿明月心漸漸沈下來,心道她是不是揮不動鞭子了,宴南渡敢這樣對她。

她體諒他,家中之事一手操辦,讓他無後顧之憂,也不追問他外面的事,如今他竟對自己這般。

難道,就像人族的那些男人一樣,看膩了家中妻子,開始貪圖外面的新鮮了?

想到這裏,宿明月就忍不住捏緊火鞭,臉上露出兇狠,宴南渡若敢學壞,她打斷他的腿。

雖然這樣想著,但也許是有孕了,變得多愁善感,有時她心底也會難過,茫然,說好的一生一世,這一生一世難道只有短短幾年嗎?

宿明月想探查宴南渡身上發生了什麽,她還對自己的丈夫心懷希望,既拜了天地山川,那便是自己攜手一生的伴侶,若一時走入歧途,她有責任將他拉回。只是……

她只給他一次機會,一次過後,再犯,她就不要他了。

就這樣,宿明月一邊調查宴南渡,一面按照古籍搜集靈藥,即將臨盆之際,她又去了趟妖界。

回來時,暗沈籠罩竹屋,大雨傾盆。

風吹動竹門,屋內漆黑空蕩,點上蠟燭,依然暗沈沈一團死寂。

看著這一幕,宿明月心底漫上無可言說的疲倦,一手撫摸隆起的腹部,一手蓋住雙眼,突如其來的脆弱湧上心頭,說不出什麽感覺,失望、茫然、憤怒、無奈、難過。

宴南渡、宴南渡……

到底是怎麽了,怎麽就變成,這樣了?

她在窗邊看到一手執油紙傘的熟悉身影。

宴南渡!

“不要過去。”銀望舒出現在屋子裏,親眼目睹宿明月的經歷,感到難過,可人在局外,她很快察覺到宴南渡的怪異之處,警鈴大作。

她站在宿明月身前阻攔,“別過去,別過去……”

奈何,已發生過的事,局外人只能眼睜睜看著悲劇發生,無能為力。

在她的擔憂中,宿明月已抓起雨傘走入雨中,可是在接近那人時,一道掌力溢出,宿明月愕然,隨即身體如斷線風箏飛出三米,重重摔在雨地裏。

倉促間她只來得及護住腹部,肺腑皆受創傷。

血從嘴角溢出,宿明月驚怒交加地擡頭,看清楚宴南渡身邊另一人時,心驀然一沈。

傘下,還有一個女人。

是一個面容秀麗的綠衣女孩,這個女孩她見過,是宴南渡好友姜寄書之妹,姜以柔。

她記得,這是性子很溫婉的一個姑娘,就是不大喜歡她,在姜寄書和宴南渡身前都是乖巧怯懦的小妹妹,在她面前卻冷漠甚至刻薄。宿明月感覺到她的敵意,也懶得冷臉貼人冷屁股,兩人關系並不好。

然而此刻,這個素來溫婉的女孩,小臉蒼白地挽著自己丈夫的胳膊,猶如被暴雨打翻的嬌花。

冥冥之中,她似乎明白了什麽,怒不可遏,“宴、南、渡!”

姜以柔面帶憐憫地上前,“無心姐姐你別誤會,我只是和南渡哥哥順路——”說著,卻冷不防抽出一條紅鞭,惡狠狠對準宿明月腹部抽去!

“你一個低賤的妖,憑什麽懷南渡哥哥的孩子。就跟你玩玩而已,可憐你,失了身,失了心,一場游戲,你竟當真,可笑!”

這話像毒蛇鉆進肺腑,宿明月痛不可遏,十指抓入地磚,抓得血肉模糊了也沒感覺。

紅鞭破空,千鈞一發之際,宿明月恢覆神智,躲開姜以柔紅鞭,鞭子‘啪’地打在地面,石磚頃刻碎裂。宿明月眼神變冷,從腰間抽出火鞭,朝姜以柔甩去,火鞭與紅鞭相似,但使用者不同,威力也天差地別。

火鞭打出,卻遽然被一雙大手抓住,反手一震,層層力道被蕩了回來。

宿明月抽回鞭子急退兩步,險險躲開攻擊。她勃然大怒,這時她腹中忽然一痛,連帶心底騰起的痛,一時難以承受地弓下腰。

姜以柔尖叫一聲躲入宴南渡身後,“南渡哥哥救我!”

宴南渡將姜以柔護在身後,狹長眸子看著宿明月,泛起濃濃失望與厭憎,居高臨下:“你看看你,還是這般毒辣,陰狠,五年,本宮與你在一起五年,居然都沒能教你改變本性。柔兒只是一個凡人,你竟也下得去如此狠手。”

“吾下狠手?吾若真下狠手,她焉有命在。”宿明月只覺得齒冷,擡頭看宴南渡,目光在他身上寸寸劃過,一樣的臉,一樣的人,為何會變成這般無情的模樣?

這真的是,宴南渡?

大雨瓢潑,似乎灌進了心底,凝成了冰,凍徹血骨。

宿明月站起身,撫摸已經隆起的腹,腦中靈光乍閃,她垂著眸,忽然問:“南渡,咱們的孩兒快出生了,我終於找到了能改變他資質的法子,你知道最後一味藥是什麽嗎?”

站在宴南渡身後的姜以柔聞言,一雙眼睛死死盯向宿明月的肚子,眼底怨恨化作利刃,恨不得親手剜了她肚子。

“一個半妖,雜種,你有何資格……”

她提起紅鞭還要上前,卻被宴南渡拉住,“夠了,以柔。”

宴南渡視線落在宿明月腹部,流露出覆雜神色,半晌,疲憊地摁著額頭:“明月,我累了。”

一聲明月,讓宿明月眼睫顫了顫,流下淚來。

宴南渡的親朋好友,都只知她叫宿無心,只有宴南渡私底下會叫她明月。

宴南渡緩緩抽出靈劍,靠近宿明月:“我為摘星宮宮主,若被人知道我與妖族結為夫妻,還有了半妖兒子,會受天下人恥笑。你乖一點,咱們不要這個孩子,好嗎?”

宿明月一個激靈,一股涼氣從脊背躥上腦門,只覺得毛骨悚然。

她似乎從未認識宴南渡般,站起身,步步後退,就在這時,宴南渡忽然揮動手中靈劍,劍光宛若利箭般朝向她的腹部。

“休想傷吾孩兒!”宿明月出離憤怒,揮著火鞭蕩開攻擊,和宴南渡顫抖一起。

劍光,火鞭落到院中,那些夫妻兩往日種下的花草樹木,兩人共同搭建的葡萄架、棋盤石桌……盡數粉碎。

這時間,姜以柔沖進屋內,翻找一番後兩手空空地出來,氣急敗壞:“這狼妖果然狡猾,東西不知道被她藏在哪裏了!南渡哥哥,殺了她,搜魂!”

宿明月心底湧起滔天的恨,卻也明白大事不妙,思索逃離之法。

這時姜以柔等不及,自己拎著鞭子跑上來,宴南渡只來得及說一聲“小心!”,宿明月的火鞭已朝姜以柔抽去。

這一鞭用了五分妖力。妖界眾人都道,她宿明月手中火鞭最恐怖的是攻擊性,但很少有人知道,她這鞭子取自一頭毒蛟脊骨,真正駭人的是蛟毒,一旦被鞭打,將痛不欲生,鞭痕會留下終生。

此法歹毒,她從未用過,但此刻,她管不了那麽多了。

‘啪’地一下,姜以柔捂住臉淒厲尖叫。

“毒婦!”宴南渡劍指宿明月,大怒著沖來,卻礙於火鞭的威力不敢上前。宿明月抽出幾鞭,腹中劇烈一痛,火鞭差點脫出手,知道不宜久留,且戰且退,逃出小院。

宴南渡!宴南渡!

當初成親時吾便說過,你若負我,必須付出代價!

宿明月倉皇逃出,卻發現,外面包圍了一大批人族士兵,看身上甲胄,正是宴府的人。

雨水沖刷掉臉上的淚,一生的狼狽全都在這一夜。

宴南渡……

宿明月捂著肚子,喉嚨溢出哽咽,只覺得痛徹心扉。哪怕當初剝盡一身修為,也不曾這麽痛苦過。

銀望舒看得痛心,眼見宿明月跑出去,也急忙跟上,想給她打一把傘,手伸到她身上,卻穿體而過。

只能眼睜睜看著。

眼睜睜看著,宿明月在大雨中倉皇奔逃,四面皆有追兵。她有孕在身,本就不宜奔波,但緊隨而來的殺機讓她不得不拼命地跑。

身懷六甲,卻被心愛之人追殺,再強悍的人,也無法接受。

“宴南渡為何會突然變成那樣,他不是最愛妻子嗎?”銀望舒仍不可置信,就算事實擺在眼前,她也不敢相信,好歹曾經那麽相愛,怎麽說變就變?

宿星瀾冷著臉,目光追隨前方的宿明月,眼底浮現擔憂,“有蹊蹺,是陰謀,方才姜以柔趁兩人打鬥,跑進屋子裏,似乎在找什麽東西。”

望著宿明月倉皇的身影,宿星瀾忽然明白了,自己骨子裏對父親的厭惡從何而來,是因為,他曾要殺他?

銀望舒不解:“可一心想要殺人的,的確是宴南渡。”

莫非是別人冒充?

可很多獨屬於宴南渡和宿明月之間的秘密,這個宴南渡也知道,追殺宿明月的,也是宴家人。

晏家如今是宴南渡當家主,誰敢違抗他的命令,誅殺宴家主母?

疑點重重,只恨他們不能離開宿明月太遠,否則分頭查案,肯定能弄清楚發生了何事。

好在,有驚無險,大雨結束,天光破曉之際,宿明月終於抵達了黑市,通行令拋出,她乍然回頭,也不知在看什麽,隨後毅然回到黑市。

銀望舒和宿星瀾趕緊跟上,在被傳送陣送走之際,他們恍惚間,眼前浮現出另一幅場面,兩人瞳孔盡皆一震。

戰火紛飛,宴南渡剛擊退了一支魔道修士,以劍支撐自己沒倒下去,在他身邊,隨他而來的正道修士全都倒在了血泊裏。

殘陽如血,偌大戰場卻只剩下一個孤獨身影,滿身的血,一身的煞,讓人望而生畏。

這時,一只信鴿咕咕叫著飛來,落在宴南渡身前,才被取下信,就撲棱翅膀驚慌逃跑。

看完密報,宴南渡支撐著起身,“明月……我要回去!”

可是,等宴南渡強行從戰場退下之際,卻收到鎮國侯傳訊,鎮國侯嚴厲的嗓音傳來:“堂堂摘星宮宮主,就為一個狼妖,私自離開戰場,成何體統!”

宴南渡神色驚慌一瞬,極快地回過神來,看向鎮國侯:“師父,若連妻兒都不能護住,我要這宮主之位有何用?”

這是,宴南渡?

那昨夜出現在竹屋外的宴南渡,是假的?

銀望舒和宿星瀾醍醐灌頂,原來如此,可那個假的宴南渡到底是誰,為何如此了解夫妻兩的事?

他和姜以柔到底在搜查什麽?

又為何能調動晏家的兵馬?

這件事,有多少人參與?

盡管知道宴南渡是冤枉的,但銀望舒也不知該說什麽好,傷害已造成。而且宿明月並不像他們,有上帝視角,宴南渡的改變是循序漸進、無孔不入的,她並不知,那個無情傷害她的,並非是自己的丈夫。

正思量間,眼前場景又是一轉,這時,宿明月腹中的孩兒出生了。

經過那一晚,宿明月身受重創,又匆忙產子,元氣大傷,盡管心中已知自己遭到背叛,但當看到孩子的那一剎那,眼中流露的,還是喜愛。

這是她的兒子。

銀望舒看向宿星瀾,就見他已經楞住了。

宿星瀾輕輕走到宿明月床邊,嘴唇動了動:“我一直以為,因為我的存在拖累了您,所以您並不喜歡我……”

宿明月似乎聽到了什麽,側頭看過來,卻什麽也看不到。

“怎麽會不喜歡你呢,你是我兒子。”宿明月抱著懷中的小兒挑逗著,神色歡喜。

宿星瀾閉上了眼睛,掀了掀唇,最終也沒說什麽。

回憶還未結束。

生下孩子的宿明月,在為兒子取名的那一刻,怔楞住,之前,宴南渡已為孩子取好了名字。

宴星河,漫天繁星,匯聚成河。

宿明月閉了閉眼睛,再擡眸時,眼底冰冷:“從今以後,吾兒隨吾姓,叫宿星瀾。”

一語,定下宿星瀾之名。

一眨眼,宿明月已回黑市三月,雖獨自一人照顧孩子,但她絲毫不覺得累。宿星瀾滿一月,宿明月為兒子測了下資質,眉間隱憂。

人妖兩族的血脈,還是影響了孩子的資質。

同樣生下半妖孩子的鄰居勸宿明月,“半妖血脈改變不了,不如好好護著他長大,讓他一世開心也就夠了。”

宿明月沈吟:“半妖,會開心嗎?”

鄰居語頓,苦笑。半妖會開心嗎?能開心嗎?

作為一個人妖兩族都不待見的存在,他們怎麽會開心得起來呢?

“唉,早知如此,當初就不該生下他,帶他來世上受苦啊。”

宿明月下意識捂住懷中小星瀾的耳朵,低聲道:“吾不後悔,吾的孩兒,定然會像普通幼崽那樣長大的。”

為了改變兒子血脈,元氣尚未恢覆的宿明月,帶著孩子穿梭於人妖兩界,繼續收集能改變體質的秘法、靈藥,她堅信總有辦法能改變半妖的血脈,讓他自由切換周身氣息,讓他前途吾無礙,做妖也行,也人也行。

她勢單力孤,麻煩不斷,每每探入險境前,總會將孩子藏在隱蔽之處,然後,孤身去闖刀山火海,無論多麽危險她都會活著出去,因為她知道,她的孩子在等她。

多年的努力,總算有了點成效,宿星瀾體內駁雜的血脈被梳理,不再暴動,盡管半妖氣息難以遮掩,但總算不影響修煉。

但盡管如此,黑市還是容不下半妖。

宿明月想了想,想解決這種歧視,要麽人妖兩族修好,要麽,這個半妖能強大到,讓人不得不承認他的存在。

宿明月簡單粗暴地選擇了後者。

於是,她化身最嚴苛的母親,督促幼子不停地修煉,再修煉。

年幼的宿星瀾磕磕絆絆,總因為修煉強度難以承受嚎啕大哭,但母親總嚴厲地斥責他,弱小的人沒資格哭泣。

然而,背著兒子,她眼底也帶著心疼,帶著淚花。

對不起,星瀾,原諒阿娘……

宿星瀾似是難以承受,不由後退兩步,夜裏,他坐在屋頂上,一滴淚滑落。

他做了什麽。

他恨她,恨了她這麽多年,一直不肯叫她母親,一直不肯跟別人提她。

要不是看了記憶,他恐怕還要永遠誤會下去。

銀望舒跳上房頂,默默坐在宿星瀾身邊,許久,等他情緒穩定下來,道:“還好,還有機會彌補,不是嗎?”

不像她,永遠失去了彌補的機會。

宿星瀾看向身邊的小兔子,對上她飽含鼓勵的雙眼,無聲頷首,“嗯。”

在黑市裏過了七八年時光,魚龍混雜之地,永遠暗潮洶湧,也永遠在表面維持平靜。

這期間,銀望舒看到了宿星瀾的小時候,嘖嘖感嘆,原來宿星瀾也並非生下來就是學霸,而是後天養成。

為給小宿星瀾調養身體,宿明月時常會拋下兒子獨自外出,因尋找和搶奪靈藥,惹了一堆仇敵,時常傷痕累累,為避免孩子擔驚受怕,她會在外面調養過一段時間才回去。

然而,這在幼小的宿星瀾看來,就是母親試圖拋棄他。

因為母親一直罵他,一直都很不喜歡他。

看清楚前因後果的宿星瀾,又耷拉著耳朵閉門思過去了。

等到小宿星瀾剛過七歲那年,宿明月再次外出,這一次與以往不同。

她再也沒回來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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